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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丝牵引寻故乡

发布时间:2024-01-28
             蚕丝牵引寻故乡
    —— 长篇小说《黑山虹》作者孙扬先生访谈录
日前,老作家孙扬先生创作的记录陕南黑山地区在早期的棉织业和丝织业发展的长篇小说《黑山虹》甫一出版,即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近日,笔者专程采访了孙扬先生,就《黑山虹》一书的创作情况及其历史背景与其进行了探讨交流。
蚕丝牵引寻故乡(图1)
李虎山:孙老师,首先恭贺长篇小说《黑山虹》出版, 上次出版的《兴安踪影》在文坛引起巨大反响,获得诸多好评,我想《黑山虹》也是如此,有专家说《黑山虹》的问世,填补了我国文艺作品西北地区蚕丝业发展的空白,也有读者说这部作品是您献给丝绸之路一份诗意的礼物,我想问您,是怎样的意念驱动,促使您创作出这么一部独特的长篇小说?
孙扬:谢谢你的采访,要说,一句话就可以告白,那就是生活、生活的阅历。在《黑山虹》后记中我提笔就写道:对棉织作坊和丝织作坊的印象是由来已久的,久到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我家种棉花做线和栽桑养蚕缫的丝,全部到了两个作坊,最后变成了白细布和白粗布穿在人们的身上。不同的是,平民百姓连白粗布都穿不起,那丝绸更不用说了。“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丝绸都穿在富豪、大户人家的身上。现在想起来才深知,当时大人们种棉织布栽桑养蚕缫丝,只是为了挣点钱养家糊口。他们所经历的艰难和在抗争中吃尽了千辛万苦,是多么的不容易,是令人无法体验到的困苦。不至于张俞那样的“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至今我记忆犹新,在手工缫丝那天,爹妈早早起来做饭,吃罢后,将铁锅倒满水烧开,锅上也架起一个杆子,灶台上放着打捞用具,然后煮茧、捞蚕蛹、抽丝,然后缠绕在纺锤上,还要再抽丝使之规整,忙活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吃饭。不过晌午时妈会给我一块烙馍充饥。结束后,妈会把蚕蛹收到竹筐里,用清水稍加淘洗、晾干,然后炸蚕蛹给我们吃,我接受不了那种味道,看到默默的蚕宝宝变成了那个样,更不忍心吃掉。妈就哄着说,好吃,多吃点儿长个子,长大后身体结实,还会造房变成蛾,会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这,也许是小时候的生活,有了这些生活,我总想借一个主题将她呈现出来,告诉世人,所以,就有了创作《黑山虹》的想法:一是想通过小说告诉人们昔日养蚕和缫丝人的心酸和苦难;二是记录陕南人养蚕缫丝的历史和那个时期农民生活和这个行业中的真实现状; 三是不这样写,就难以表现远去的真人真事,难以善感对家乡浓厚的亲情味道。
李虎山:陕南丝绸业的发展在各个历史时期是那个地区的重要产业,外界人士知之并不多,通过您的书写,想向人们传播了这一事实吗?今天的陕南地区还有这个产业吗?
 蚕丝牵引寻故乡(图2)
孙扬:其实在那个农耕文明时代,由于工业化还没有进来,人们穿衣用布大都是手工业作坊,因为陕南水分充沛,适合栽桑种棉,所以棉布和丝绸产量大,那个时候陕南一带的缫丝棉布知道的人还是很多的,相比而言,不像现在交通、网络、传媒这么发达,不是那么广泛传播。与其他产业相比,今天的棉纺和丝绸业地域窄了,规模小了,从业人员少了,这个产业不等于不存在。虽不是主导产业,但在有些地区的乡村振兴和经济发展中,仍具有辅助作用,或许有因地制宜的占领一席之地。如旬阳市棕溪镇“宇振生态”蚕桑合作社就是一例,有三百亩的生态桑园,1500平方米的蚕桑厂房,解决妇女老弱者500多人就业,实现年收入50多万元。在某些地方,养蚕缫丝也是乡村发展经济的支柱产业。
另外,我写《黑山虹》也是为纪念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一带一路”10周年而作。大家都知道,丝绸之路的源头在安康,那里有出土的鎏金铜蚕为佐证,讲述了中华先辈2000多年前开辟古丝绸之路,打开中外友好交往新窗口的壮举。自汉武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从汉王朝都城长安起,经河西走廊到新疆再到中亚,最终通往欧洲,这便是著名的古丝绸之路。世人都知道长安是丝绸之路的起点,可丝绸之路真正的商贾从安康起步。1984年,一枚制作精致、造型逼真,身长5.6厘米,全身首尾有9个腹节,体态为仰头或吐丝状的汉代鎏金铜蚕在石泉县池河镇首次出土,揭开那段繁华商贸史的神秘面纱。鎏金铜蚕的重见天日弥足珍贵,经专家推断,这件国家一级文物是朝廷为奖励当时蚕农兴桑养蚕而造,说明早在2000多年前的汉代,中国的蚕桑文化发展已经处于鼎盛时期。虽然运往西域的货物从丝绸之路的起点长安出发,但大量丝绸其实是沿子午道从安康及汉水流域的巴蜀之地运到长安的。因此,安康才有了丝绸之路的源头这一称谓。
李虎山:据我所知,随着工业化的推进,丝织行业发生着不小的变化,时下陕南地区的蚕丝业已没有六七十年前那么辉煌,你的小说是想告诉人们什么?是对哪段历史的回望,还是对陕南丝织产业淡化的惋惜?
 蚕丝牵引寻故乡(图3)
孙扬:你问的这个问题,我已经在《黑山虹》后记里说到了,“经了解,现在既没人务桑养蚕,更没人织布缫丝了,但我暗自思量,蚕丝依然行走在路上。”这里我指出的是两点:一是指黑山地域,不是所有的地方,据悉,安康蚕种场还在研究栽桑养蚕等农业科技项目,号称“丝绸之府”的浙江,规模有所下滑,但依旧生存着,江苏海安养蚕有新丝路。二是世间生活丰富多彩,绫罗绸缎,不仅中国存在,世界也需要,走出去为其生活增添色彩。
的确安康丝绸曾经是很辉煌的。安康第一丝绸厂建立于1958年,西北地区最大缫丝厂,缫丝机56台,职工1300多名;安康第二缫丝厂建立于1966年,缫丝机260台,职工1100多人,缫丝厂所生产知名品牌梅花牌白丝远销日本、苏联、西欧、东南亚各国。辉煌的过去便是新的辉煌的到来,这是工业化发展进化的必然结果,前程更加灿烂。
李虎山:我详细阅读了《黑山虹》,我的感觉是这部作品不同于之前《兴安踪影》,她不像前部作品那么在描写上波澜壮阔,人物众多,险象环生,使人读后惊心动魄。这部小说中也有矛盾和冲突,也有爱情的描写,读后给我的感觉像人们精心纺织而成的丝织品,无论在语言上、还是人物刻画、故事架构方面,非常精致,富有诗意,请问您在创作时如何追求这些?
孙扬:确实如此,这与确定的主题,选择的素材、涉及的事件等有关。《兴安踪影》和《黑山虹》时间跨度均在三年半至四年之间,但《兴安踪影》描写的是在这个时间内,地下党组织在国统区建立、发展、壮大及斗争中涉及的地域广大,不仅是兴安地域,而且牵扯至汉中、商洛、西安、铜川、延安等地。时间定位在上世纪三十年代末至四十年代初,这期间的人文地理,风俗走向,社会动态,人们情绪也有不稳定性。地下革命斗争错综复杂,残酷卓绝,腥风血雨,悲壮慷慨。斗争生活和英雄人物的无声呼唤,我不得不那样写。现在回头来说《黑山虹》,时间已推送到四十年代末期,革命斗争已经处在决战决胜的时候,在秦巴山区和汉江两岸的黑山地域的农村,虽然兵荒马乱,烽火连天,但人们为了养家活口,种田的还得冒着风险耕田播种,棉丝匠人依然坐在纺织机上,嗖嗖地穿丝送梭,编织年景。从地理位置讲,只不过在黑山地域,方圆也就是百里内外,局部可能稍远一些,从内容上来透视,就是种绵织布,栽桑养蚕缫丝织绸过程中发生的摩擦,或者为你争我斗,属纺织业之间的竞争,从人力上观察,纺织女工同男工相比要多一些,她们慈祥和蔼,菩萨心肠,以棉花之心、蚕茧之心,掌管棉纺和丝织之业。可以这样概括,出自敏锐的洞察力,也不能忽视精致的概括力,注重深刻生动的描写和重点人物塑造,防止摭拾之举。
李虎山:这部小说中,对几个女性人物的刻画读后令人感到欣喜,特别是山腊梅、水彩莲、柳晓云等,这就印证了现实生活中陕南女人真实能干的本领,这些人物在过往的岁月中有没有生活原型?
蚕丝牵引寻故乡(图4)
孙扬:谢谢你,提到这个命题,不免引起我对他们的追忆和思念。小说中写了近三十个男女人物,形象各异,表现不同,她(他)们的出现都有生活的原型,在作品中有栋梁,有柱子,有檩条等等,才撑起了《黑山虹》这座房屋。像这三位女性,在我们那里是不乏其人的。如梁家坡一位我叫梁姐的,她丈夫得痨病,什么重活都不能做,只有她担起治家的重任,耕田种地,收割打场,务果栽桑,家里屋外都是她一个人忙碌,还要管三个孩子。又如我大爹的儿媳妇,我叫她张姐,高挑个儿,像男子汉,一表人物,她丈夫在部队当兵,除了帮公公料理织布事宜外,还要忙乎地里的活儿,做事有条不紊,干脆利洒。再如我舅家的儿媳妇,我管叫她梁姐的,待人接物,八面玲珑,家里的活她主动干,地里的活帮着做,还养蚕抽丝,男人有这样的贤内助,把一切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
主人公腊梅的形象就是以上三位的影子,是她们的渗透、融合、叠加和溶解,像是创作中的化学反应。至于水彩莲这个人物,至今都不会忘掉。那个年代我大约九岁的时候,妈将年前蒸得豆沙包、肉包还有白馍装了一布袋,说你把它送给你四娘,并叮咛我不要拿你四娘给的任何东西。因为小时去过,不完全记得了,我说就是马道梁西边湾里的塌塌石板房。妈说,不上相传穆桂英属下练兵的马道梁,从刘家沟西北边的路近又好走。当我走进杂草丛生的院坝时,看见支撑石板的石墙壁已经塌陷,形成了窝窝子烂房,心里有点害怕。好则中等个儿,白白胖胖,衣着破烂倒很干净的四娘走出门,把我拉进屋,客气地说,我也没啥可还的,只能是人情一句话,妹子纳慰(方言:感谢)大姐了!返回路上,怎么也想不懂,这么漂亮、精干的四娘竟在如此地方过日子。回家后问我妈,才知道,多年前四大拉壮丁,至今生死不明,一个孤独的女人,只能这样苟且生存。这个人物,因为我比较熟悉,所以在写的时候,没有花很大功夫。对柳晓云这位女子并不陌生,她大我十多岁,大约在一九四六年春季,一天早晨,我妈做好早饭叫我起床,恰巧她来了,眼明手快,走进里屋,帮我穿好衣服,并将我扶下床,又给我洗脸,像个大姐姐。后来经常同织布匠包兆交往,时不时地和我家走动。解放后,我家分得了她家的土地和桌椅等家具。有次她来家里,坐在漆桌旁的圈椅上,我说这桌椅搁在茅草房糟蹋了,她格格一笑说,搁在哪儿,哪儿就光彩。这位曾是大家闺秀的姑娘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曾有人给我亲戚说媒,因以站稳立场未能成果,陕南出凤凰,大地金灿灿。这些人物都是有原型的,比如现在旬阳市的“宇振蚕桑合作社”老板张群,她在外打工有了原始积累后,回到家乡兴办蚕桑合作社,带领当地妇女致富,就是鲜活的例子。你只所以认为小说中对女性塑造的真实成功,刻画的到位,主要是我对她们都十分熟悉。当然,陕南女子能干是有名的,就是今天,陕南女子也一样能干。
李虎山:您的作品一部和一部总给人不一样的感觉,在创作上总有新的突破?您是如何做到的?
孙扬:嗯,应该迥然不同才是创意,或者是对生活的升华和创新,实则是题材广泛而已,按创作规律和文学本质要求,去写自己熟悉和储存生活原始的作品,这一定有不同的感觉,这要看作者从仓库里调出的货物价值而定。包括创作技巧、语言运用,环境烘托,细节衔接等等。我有一句话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忘记著名作家马烽对我讲的他的创作历程和给我写的题字:脚踏实地,稳步前进!
李虎山:有人说文学是准确记录时代和人物的产物,只有文学可以把过往的人和事详细的记录下来,您认为是这样吗?
孙扬:从宏观总体上衡量至少是这样的。但严格地讲,时代的人物和事件,用小说文体去反映,它有一个升华,虚构外延故事的成份,用准确来论定,就有些牵强附会了。准确记录应该是属于报告文学和记叙文体,如通讯、特写、杂文和速写等归类于此。
李虎山:我注意到,您对色彩特别喜好,您的作品名称几乎是用颜色来命名,比如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红,这是您有意为之还是无意或者习惯形成的,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选择呢?
孙扬:这是五彩斑斓的自然界和生活非凡复杂诱惑我有意识进入想像的空间。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红,十种颜色,已经有诗歌著作《绿帆船》《蓝江月》《紫燕云》《青萍雨》和小说《红裙子》《赤子小松鼠》《黑山虹》《黄花开了》八种颜色的作品。自然界五光十色,奇观多样,动物界千差万别,种类繁多,不管是人类、动物类和植物类,全在五光十色照应下,安然生存。也就是人同自然界的和谐共生,兴旺发达,繁荣昌盛,国富民强。
我力求自己的作品和大自然融合,色彩是大自然馈赠于人类的,我的作品也是反映人类生活的,所以有意选择以色彩命名自己的作品,这是一种喜好而已。
李虎山:您是一个资深作家,出版了大量的作品,且均获得好评,目前还有哪些作品尚未出版?下一步创作方面还有什么计划?
孙扬:目前仅有橙和白的颜色还未开花,但散文集《橙子情——站在诗行里记忆》和《白石爛》(诗集已结稿),不久将来会呈现读者面前。
我下一步创作计划正如在《黑山虹》后记中所说的“有些人物的命运留下悬念,待那些人物再出现的时候,就算完成了。”这就是集中精力,充满信心,撰写“丝绸出道”第二部《黄栌霞》(暂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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